盈川♪

彩云易散琉璃脆

【九兜】春山可望

*校园向/私设/ooc/断章取义注意

*全是瞎编

“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王维


1

“兜,你是不是喜欢我?”

空气在那一瞬间变得稀薄又凛冽,仿佛囫囵吞下去的薄荷糖,张口吸气时喉咙扼住了刺鼻的清凉,那感觉让他过分清醒,连呼吸都都滞了半晌,再看罪魁祸首,手上握着笔语调状若漫不经心,仿佛这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句,是教室里的前后桌只要一个转头就能发生的对话。


但这教室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人,明明离得如此近,傻兜却看不清念九脸上的神情,他下意识想从抽屉里摸眼镜,手却落空,这种不确定性让他愈发慌张,最后欲盖弥彰地抛出个问句:“……你说什么?”

没等那人将问题重复,紧接着眼前的场景如同水波般地荡漾,最后缓缓地裂成碎片。分离出去的画面从教室跳到操场,再从操场跳到食堂。

念九在哪里?他站起来慌乱地左右四顾,向后退一直撞到冰凉的玻璃窗上,眼前的画面终于定格,窗户打开了,纷纷扬扬的雪涌进来,伴着同样凛冽的风,耳边只有风的声音,风的声音是和闹钟铃声相似的……


傻兜猛地睁开眼睛按掉闹钟,大约是在梦里闭气太久,此刻大口喘息如同海滩上搁浅的鱼,早春的天依然亮得晚,透过窗帘的光熹微,房间里还是杳杳而寂静,他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盖着被子的一角,另外那部分不知何时已掉到了地上。他见此景反倒庆幸地长出一口气,才把床单捋齐整,被子从床下拽上来。

——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早春清晨,而且是周五的早春清晨,他应该起床,上学,步入自己高中生活里平常的一天。


2

尽管起床后的一切都循规蹈矩又雷厉风行,傻兜还是晚了几分钟出家门,楼层里的电梯依然不给面子,当他小跑着冲过校门口的早餐铺,咽下最后一口油条的时候,念九早已在同样的地点,将四分之一杯豆浆一仰而尽,在路灯将熄时大步地走向校门,和认识的人打招呼,再在傻兜没来之前帮这个晚到的课代表收作业。

于是那句“我昨晚做了个梦”没有连在“谢谢”之后,湮没进了早读之前班级里催作业、翻书、读背单词和古文、闲扯聊天各种声音杂糅的喧嚣里,最后在稀松平常的早晨里不了了之。


内陆城市没有沿海更为湿润的空气和略带咸涩的风,只有春寒料峭的周一早晨,操场都覆上了薄薄的白霜,到早会时那些耀眼的银白已经在太阳光下温和地融化,一双双运动鞋踩过去,鞋帮上缀着露水化作的满天星。

跑操之后傻兜把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昨晚的那个梦实在影响他的睡眠,早上又匆匆忙忙没来得及喝咖啡,这会儿迟到的太阳光透过窗棂一晃,眼睛顺势眯着,视线扫过去的景物跟着摇摇晃晃。坐在他身后的念九盯着傻兜头顶的发旋发呆,忍不住伸手在前面那人的背上勾画。

念九能明显感觉傻兜僵了一下,然后回头说他好困想眯一会儿,念九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打预备铃,还是收手说没事两分钟也是睡,结果傻兜反倒开始精神起来,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又转头,说你今天语文背诵被抽到赤壁赋了,下课记得在我这过一遍。

“傻兜给我亲自把关啊,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傻兜本来背对着他坐着,这会儿转过身来,胳膊搭在椅背上面对着他,念九于是起了些淘气的心思,他握住傻兜悬在一侧的手腕,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却依然没反抗,好像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念九触到微微发凉的手指,在浸了一层薄汗的手心落笔。

傻兜彻底清醒了。

在对方的手心或后背写一个字,不让他看见手指如何运动,凭着落在身上的触感判断写的是什么字。念九第一次和傻兜提出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是去年夏末,蝉鸣和心跳糅合在一隅,不声不响地抹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傻兜说你好无聊,这种游戏不是给刚学写字的小朋友玩的吗?结果两个人后来对此乐此不疲,念九和他玩的时候次次占上风。

后来傻兜有一次在念九背后写“舛”写得聚精会神,结果刚写完左半边念九就笑了,你是不是想写“命运多舛”的“舛”?傻兜拉不下语文课代表的面子,改口说我想写的是“桀骜”的“桀”。“那不对,”念九的语气很笃定,“兜,你如果想写上下结构的字,落笔还要往上一点。”

……

傻兜盯着《赤壁赋》的开头愣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念九怎么能在这样简单的猜字游戏上次次能赢他,这个问题他问过念九,他说他有超能力,能读到傻兜心里想的东西。回过神来念九已经背完全文,教室里又闹哄哄的,前桌传来数学试卷当今晚的作业。他顺手拍到念九桌子上说不行,我没听清,再背一遍。

然而有一个事实不可否认,念九了解傻兜的字迹胜过了解自己。收作业的时候傻兜盯着念九的字内心比划过千万遍,却始终没能找到答案。


3

那时候他们读高三,时间总是微妙又紧张,黑板前悬挂的倒计时天数从三百多天跳到一百二十天以内,是漫长难捱无自由的分分秒秒,也是无意间时光累积的小小缩影,一回眸就似乎回到了高一踏入新教室之前。

这样的时光并不值得怀念,所以当傻兜试着回忆昨天、上个星期、上个月捱过的时光时,除了大考小考模拟之类的标志性事件,第一个记起的从未是电路图像、圆锥曲线、烂熟于心的文言文——

一模结束那天学校难得晚自习放假,考完英语楼道里人潮涌动,只有傻兜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出考场,才看到念九站在他的考场门口往走廊窗外望,三月的天落了细细密密的春雨,瞧着威慑力不大,他一伸手去探,细密的凉意沁透手心。

傻兜出考场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比他高的笨蛋在甩掉手上的水珠。

念九迟疑了一下,他等傻兜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问他带没带伞。傻兜亮亮手中的老式折叠伞:“带了。”

他们下了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念九转身叫住正欲毫无防备往雨里冲的皮皮限,把傻兜的伞递给他,然后把自己和傻兜的校服帽子戴起来,拉住对方。

傻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念九的声音掺着雨声在他耳畔喊:“预备——”

他连转头看一眼念九都不敢,头脑在双脚大步迈开之前已经忘却所有,掠过零星的人群,心跳声盖过一切,只知道往校门的方向冲,念九奔跑的步伐竟然和他出奇地一致,胜过先前在校园内的所有并肩。

教学楼到校门的距离并不长,向南望能望见浸没在迷蒙烟雨之中的连绵远山,雨丝是天空放逐的灰色针线,织起来重重学业竞争下压力的广袤无边,扑面而来的料峭的风和冰凉的雨滴打湿校服灌进衣领,但他们什么也顾不得,肆意的步伐张扬地划出一条界线,让世界只留下彼此。

好像日日企盼笼门被打开的飞鸟,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瞬,他们的心是自由的。


那之后傻兜校门口和念九分别时总能想到那一幕,小时候他去亲戚家瞄到电视里放的那种庸俗的青春恋爱电视剧的桥段,投射到现实里最多不过两个跌跌撞撞且幼稚的影子,唯一相同的大概只有主角自己的心跳分外鲜明。

傻兜想,自己在体育中考结束后再鲜少进行大量剧烈的体育活动,所以这大概很好解释,念九个子比我高,又很擅长跑步,我怕跟不上他……

电视剧中的主角奔向的是爱情,那他们呢?他们奔向的难道是自由吗?


这个问题直到一模考试成绩出来他也没有想明白,语文老师晚自习拿着卷子就开始抽背古文,一列列开得如同死亡列车,不少同学把书放到抽屉里,掐着时间偷偷低头瞄一眼课文。重点高中九十分钟午休分成三份,吃饭加午睡时间占不到三分之一,晚自习回家还得挑灯,十二点之前就入睡是难得奢侈的事情。好像最后的几个月不是在珍惜时间,而是透支生命。

大家都很忙,没空陪你想旁的事情,傻兜对自己说。


4

春中的晚霞没有盛夏绚丽热烈,他们出食堂往教室里走,山峦只被薄薄地施了一层粉黛,与日日的风刚酝酿出的青绿混合。这是难得思绪放空的时刻,傻兜和念九并肩走,一仰头灌下一口可乐。

这是无心和空酱不知道什么原因打赌输了的惩罚,周围几个玩得好的人都收到了这份本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馈赠,中午他出小卖部时直接托给兜两罐,意思再清楚不过,傻兜啼笑皆非地拿着两罐外壳水蒸气已经开始液化的可乐,想说什么,却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进教室的时候念九突然停住,傻兜差点撞到他身上,他说:“兜,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猜字游戏是怎么赢的?”

傻兜说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念九专属的超能力。两个人在班里坐的是前后桌的位置,念九故作玄虚地低头写了两道选择再拿笔戳戳傻兜的肩,这次反倒认真起来,说,我只是习惯把时间花在喜欢的事情上。傻兜愣了一下,一转头瞄到念九显眼的物理试卷,说你不会是借机再想让我夸夸你的物理最高分吧?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各自写自己的作业,不久之后班里的人陆续多了起来,算不上很嘈杂的声音悬在半空,大约晚饭后灌了太多可乐,过多的二氧化碳溶解在液体里,似乎是因为和念九并肩,所以它被灌进喉咙里,好像还在漫着甜腻的气泡一样。

于是傻兜回头,声音很轻地说,那你愿意把时间花在我身上,是因为喜欢我吗?


说出口的刹那,晚自习的铃声响了。彼时念九正歪着头专心致志地比划辅助线,视线所及被阴影盖住才抬头,他问:“你说什么?”

傻兜此后最讨厌学校的铃声,声音大得震耳欲聋,盖过去一切教室的嘈杂,盖过去班主任从走廊走过来的脚步声,盖住了他对念九说话的声音,盖住了他自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就开始辛苦积攒的勇气。

傻兜盯着念九的眼睛看,扑面而来的失落好像那些二氧化碳气体遇到心火才发现不可燃,温度又骤然降至凝固点以下,凝涩又沉重地压在心口,让他连正常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你刚刚真的没听到吗?”

没有哇,说了啥呀兜儿?傻兜内心波澜四起表面端得再正常不过,正常得念九没发现他的端倪,依然用轻松平常的语气和傻兜搭话。但是傻兜已经没有勇气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了,就像一个脆弱的气球撞上圆规端头,须臾就能够支离破碎。他说没事,下课问你道题,班主任马上就来了。


很久以后傻兜再回忆那个青绿与暮色交织的瞬间,明明鼓起来十二分勇气,但还未正面交锋自己就溃不成军弃甲而逃。如果那时他说话声音再大声一点,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那时上课铃识趣地没有恰好响起,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自己把勇气拼凑得再完整再坚硬一些,将万丈深渊看做前程万里,会不会不一样?

……

但那时一切都像一个“完美的巧合”发生了,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给予将功补过的机会。那之后的两节晚自习傻兜拿着圆规戳橡皮,失落到极点反倒冷静下来,那些巧合成就了自己,让自己遇见念九。说不出口的话可能是因为本来就不适合说。大家都很忙,没有空陪你想旁的事情。


5

时间过得如流水,五月初的山在风中梳着满头青丝,年年的山在这个时节里被风绾上华首绿髻,年年的高三生在这个时期忙得心力交瘁,连风都平添几分燥热气息,刚过去的三模又在高考前划去一个时间节点。

傻兜反倒很平静,被数不清的大考小考浸润得游刃有余。那些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觉得遥不可及的未来,在高考倒计时进三十天内后也慢慢朝他们舒展开了双臂。午休的时候念九转着笔看英语阅读,看了半天拿笔戳戳傻兜:“have a crash on是什么意思?”


傻兜做过那篇阅读,一时间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最后他缓缓地转过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跟他说意思是暗恋某人,一时间两个人都静下来,反正因为念九而心跳加速的次数有很多,不差这一次。傻兜破罐子破摔地想。

“哇这就是兜的英语吗——”这回傻兜勾起嘴角,心里反倒有些失落。念九在他们彼此的交流中从未让彼此感到尴尬过,他夸赞的同时也在掩饰,两个人都对那张窗户纸退避三舍。高考在即,他们的关系维持这样已经很好了,你还在奢求什么呢?

高一学期末空酱和橙崽几个人晚自习逃课去校门口吃炸串,和班主任请个假的事情,傻兜也跟着去了,原因是听他们说新开的那家店味道不错,然后傻兜在夏夜的风听着他们就着汽水谈论自己的未来。那时候还没文理分班,他也还不认识念九。

认识念九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只知道自己擅长理科,将来会读理科专业。事实上,认识念九之后他也不知道。学校安排讲师在台上讲如何进行志愿填报,他在台下零星听进去几个字,却突然迷茫了。

他只是看上去了解念九,但他没和他提起,除了念九的成绩足够上什么层次的大学,他什么都不知道,关于念九内心的方向,关于他的梦想,关于他喜欢的气候、心仪的城市……



6

早上刺耳的闹钟铃音响起,傻兜条件反射地伸手按掉,坐起来之后埋怨自己昨晚闹铃忘了关,今天是高考结束的第一天,他的既定计划是到下午两点之后再起。上了高中之后从来没有一个早晨像现在如此静谧,傻兜一拉被子,不管了,接着睡。

他一上午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等真正下床发现才中午十二点半。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傻兜给自己煮了碗泡面,顺带一个煎得很丑的蛋。扒拉面条的时候他翻了翻手机,qq里是久违的99+,他翻到念九的才发现自己忘了给他置顶。

念九早上六点跟他说考完一大早他要回老家,大概有两三天在网上找不着他。傻兜在一堆出去玩和在家躺着的动态里看到有一条是自己同学表白成功的,然后他又切回去,手指在与念九的对话框里犹豫。停留许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也好,反正他现在不一定看得到。

那句“我喜欢你”就要呼之欲出了。

傻兜尝了一口快要放凉的面,心说等念九回来也不迟。现在发和三天后发念九都会在相同的时间里看到,没关系,都是一样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很多话,很多事情就像备考前成山成海的习题,在特定的时间有它特殊的意义。有些话只宜在特殊的时机浮出水面,否则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那句简单的话到了很久很久之后也没有发出去,念九最终留在了北方,傻兜南下没有过淮河,他们都没有再看到与家乡一样的、从城市里就能望到的连绵起伏的山峦。两个人彼此从前,分别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

很久很久之后傻兜忆起高三的青春岁月,除了念九,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五月青山的华首绿髻,不是六月傍晚绚丽得无以复加的晚霞,而是三月连绵不绝的冷雨,飞鸟翅膀为光秃秃的山抹上若隐若现的青绿。很多时候他觉得他那时的悸动仿佛是吊桥效应,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念九,以高三的压力太大缘起。

很多时候他也没法自己骗自己,那些一次次错失掉的机遇和溃不成军的勇气,临到关头的迷茫和面对对方的愚钝,都在提醒自己是个胆小鬼。

胆小也好,勇敢也罢,傻兜高一开学的时候没有初恋,高三毕业的时候也依然没有。很多事情是只属于高中三年打上烙印的回忆,或许再过很久他依然会想起,那些难以启齿的梦、雨里的并肩奔跑、小心翼翼的试探、永远赢不了的猜字游戏……

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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